从《窦娥冤》看中国古典悲剧的艺术特色 下载本文

二、 悲剧题材

悲剧的写作题材指的是悲剧创作者在作品中所描写的体现其一定创作意图的悲剧性生活事件或生活现象。

席勒说:“悲剧是一个值得同情的行动的诗意摹彷”,悲剧的最高

11,但是境界要求悲剧“从经过提炼的哲学,获得更为纯净的素材”○

中国悲剧并不是对“值得同情的行动的诗意摹仿”,而是逼真的摹仿,它整个就是普通人苦难生活的写实,是暗无天日里痛哭灵魂的悲鸣。由于没有经过哲学的提炼,中国古典悲剧都是一些悲从中来,哭声四起的“苦戏”、“哀曲”、“怨谱”。

中国悲剧的出发点并不是歌颂伟大的行动,而是表现人生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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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不幸,其具体内容有如高乃伊所说的“真正无辜的人陷入不幸”○

在中国古代戏剧发展过程中最引人注目、 最扣人心弦的莫过于内容情节“惨绝悲极”的 “苦戏” ,文人们称为 “哀曲”、“怨情” ,“苦”、“哀 “怨”道出了中国古典悲剧的特质。

《窦娥冤》这一著作借助了民间的“东海孝妇”、“邹衍下狱”、“孝妇周青”的历史传说,无论是情节还是结局都充满了奇幻色彩,但这仅仅是给自己涂抹上一层历史的保护色而已,实际上剧本所写的,完全是元代惨酷的社会现实。一个原来手无寸铁、安分守己的弱小寡妇窦娥,由于高利贷的残酷剥削,流氓地痞的欺压诬陷,特别是贪官污吏惨绝人寰的迫害,终于枉死在封建官府的屠刀下面。

窦娥的身世凄苦,三岁丧母,七岁被父亲抵押给“羊羔儿利”的高利贷者蔡婆当童养媳,十七岁丧夫,她始终将身世的不幸归结于命

运,“是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是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她尽管是有抱怨,但依然恪守贞洁孝道,严守封建礼教。但在地痞流氓的欺压诬陷,贪官污吏惨绝人寰的迫害下,一个原本屈服命运的弱女子也勇敢地发出了反抗的吼声。

【正宫 端正好】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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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 ,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 ,可怎生糊突了盗肠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 ,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 ,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 ,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 ,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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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贤愚枉做天 ”○

这两段曲词可谓是悲壮动人,古典悲剧的唱词不仅有利于烘托悲剧气氛,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完成对悲剧主人公的形象塑造,而且通过那悲壮的音乐腔调,使观众在“物我两忘”的境界里得到高度的享受。窦娥冤里的《端正好》《滚绣球》,在倾诉个人不幸命运的同时,表现了对是非颠倒,善恶不分的社会现实的不满与反抗。它的风格是悲壮的,而不是愁苦的。这两段表明窦娥反抗的唱词掷地有声,这是窦娥怨天斥地的心声,它表明了即使是弱者在遭遇不公正的非难时也有抗争至死的勇气。

(正旦云)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赴法场典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浆水饭,瀽半碗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则是看你死去的孩儿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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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朴实无华的说白,多么肖似窦娥这个封建社会里小媳妇的声口,从中我们几乎看不到加工的痕迹,就像生活本生那样自然,贴切,生动,正是这些平凡不过的话语,鲜血淋漓地揭示了这个从小就给人做童养媳的小媳妇屈辱的地位和悲惨的命运。

关汉卿正是通过窦娥这个普通童养媳的悲惨命运以及无辜被杀害的遭遇,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元代黑暗的社会图景。“窥一斑而知全豹”,通过对《窦娥冤》内容的挖掘,我们不难发现,中国古典悲剧是对现实生活逼真的摹仿,它不是站在历史的高山之巅对历史过眼云烟的鸟瞰,而是站在山脚河边对浊浪旋流,明滩暗桥的实录,从而其内容都被定位为“悲从中来,哭声四起的苦戏,哀曲,怨谱”。

三、 悲剧冲突

悲剧冲突是构成传统悲剧文学的核心要素,不同的悲剧冲突传达出截然不同的悲剧意识。西方悲剧所揭示的是人与无法制服的异己力量的抗争与冲突,可称为挣扎的冲突,表现了人对于其对立物(命运、 性格、 社会)的挣扎,这种抗争与冲突往往是惊心动魄的,表现出火山喷发式的生命激情, 《美狄亚》、《费德尔》、《阴谋与爱情》 等作

品对于爱情悲剧冲突的描写就给人以极度的不和谐、 不平衡之感。 中国古典悲剧主要描写主人公凄惨的遭遇,而不是剧烈的冲突。悲剧主人公内心世界的凄惋哀怨的愁苦情愫被作品描绘得淋漓尽致, 《牡丹亭》、《长生殿》、《梁山伯与祝英台》等作品对于爱情悲剧冲突的描写都是如此。

《窦娥冤》中的悲剧主人公窦娥从头至尾都缺乏斗争意识,她把自己的不幸看作命运的安排,“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既然命运决定了她的不幸,她只好安分地把来世修。一心一意为故去的丈夫守节,全身心地赡养婆婆。她拒绝嫁给张驴儿为妻,

主要是囿于“一马难将两鞍鞴”的封建礼教。她为救婆婆而屈打成招,也是出于“孝”心。在整个过程中,窦娥一步步退让,直到刑场上,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只能靠上天为她作证,“若没有儿灵圣谕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临终前立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

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 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她的三桩誓愿只有在上天的公正光芒中才能实现。这使得冲

突的程度大为逊色,主人公的抗争显得被动而没有力度。

由此可见,中国戏曲悲剧的冲突往往带有伦理评判性质。作家总是以奸害忠、恶毁善、邪压正、丑贬美的故事呼吁人们制服奸、恶、邪、丑,伸张忠、善、正、美,表现审美主体对剧中的善恶、忠奸、正邪、美丑进行伦理评判,达到道德教化的目的。无怪乎有人称中国的戏剧乃是“民间的道德法庭”。清代方成培的《雷峰塔》传奇,以白娘子与法海之间的正邪冲突,展现了一出邪压正的哀怨动人的故事,褒扬了白娘子敢于向邪恶势力决死斗争的浩然正气和坚强意志。由此可以看出,中国戏曲悲剧冲突注重追求情节的曲折和人物的理想色彩。如《赵氏孤儿》通过对孤儿的几搜几救体现了忠奸两大势力的曲折冲突;《雷峰塔》通过法海的步步追逼与白娘子的几经忍辱,表现了正邪冲突的曲折性;《清忠谱》主要讲述了东林党人和苏州人民反抗阉党魏忠贤黑暗统治的斗争,同样是表现了忠奸两大势力的正面冲突。

四、 悲剧结局